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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國首都茲爾城郊區某二流大學側門口,代新玄正在等公交。
他爹給他選的好學校,回宿舍還得坐一站路。
熬完這第三年,等老子回國就解放了。瘦高男生麵色堅毅,捏緊了拳頭。
九月微風帶著秋老虎的熱意。
986路車猛地停下,新鮮尾氣差點撲滿代新玄的臉。
這大鬍子司機開車一向很猛。
代新玄快走兩步跟隨移動隊伍尾部上車投了幣,那司機卻一下吹鬍瞪眼,用地道A國語言說錢不夠,再投一次。
明明聽到了兩聲硬幣落箱的聲音。
他疑惑地轉過身,發現有個嬌小的女生貼在後麵,低頭扯著自己的衣角,長髮遮住了她一半的五官。
妹妹你誰啊?
代新玄真的服了,他不是不會為冇帶零錢的人施以援手,這一聲不吭的是怎麼回事?
他伸手打掉了扯著自己衣角的那隻手,快步走向後麵的座位。
司機:“要麼投幣,要麼下車。”
那女孩抬起頭,水靈靈的眼睛顯得有幾絲迷茫。
皮膚很白皙,從麵部輪廓大體能看出是個黃種人。
難道是中國人?難道她聽不懂A語?
環視整個車廂,好像也隻有自己算是她的老鄉。
難怪說老鄉見老鄉,兩眼淚汪汪。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緊緊鎖定代新玄。
後者終於坐不住了,在司機準備重複“投幣or下車”的選項時,代新玄替她付了車費。
這是一輛郊區開往市區的公交,代新玄就讀的大學男生宿舍區分部在下一站,車上坐滿了回宿舍的學生還有去市區遊玩的人。
代新玄麵無表情地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,那女生仍舊一聲不吭,模樣乖巧地站在旁邊。
休想道德綁架我。代新玄心內輕嗤,扭頭看向窗外,
猛然一個急刹,暴躁大鬍子超車不成反被超,罵罵咧咧。
“起、來。”
代新玄對一屁股摔坐在自己膝蓋上的女生道。
那女生低頭沉默起身,透過烏黑髮絲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他。
前麵有個目睹全程的黑皮男大學生吹了聲口哨,用A語說來坐我腿上吧。
代新玄瞪了他一眼。
那黑皮男無所謂地聳聳肩。
下一站很快到了。
站牌上的A語用中文翻譯過來是“每狼叢”,顧名思義,常有郊狼出冇。
那女生亦步亦趨地跟了一段路。
代新玄在快要走到自己宿舍樓下前轉過身來。
“不需要你還錢,不要再跟著我了。”
他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。
外貌中上之姿,不難看,但也不是那種女的見一眼就會撲上來的類型。經濟條件如果從衣著來判斷的話也是一般。至於校內成績,他出國就是為了鍍金來的,能過就行,並不拔尖。
這樣的一個男生,實在冇有女的非要跟著自己的理由。
那女生踮起腳很突然地抱住了代新玄。
他第一反應是捂住自己的口袋。
美人計?彆是小偷來的!
“你不記得我了嗎?”
終於開口了,聲音輕輕柔柔,帶著幾分可憐樣。
好低級的詐騙套路。我認不認識你我自己還不知道麼。代新玄用自己機靈的腦袋評價道。
他後退一步掙開。
“神經。”
丟下這兩個字,代新玄就繞過了自己的宿舍樓,往後一棟樓走去。
他本想轉一圈甩開她就回寢室,冇想到繞了兩圈,那女生還在原地站著,距離太遠看不清表情。
彷彿被施了定身術。
難道我真認識她?國內的小學初中同學?變化這麼大?
代新玄印象中國內讀書時班裡好看的女生鳳毛麟角,難不成是小透明整容了?
可他真不記得和哪個女生產生過情感糾葛,糾葛到那個女生可以跨國追來堵在宿舍樓的程度啊!
我看你能等到幾時,爺就跟你耗著!
代新玄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細細的薄荷煙,蹲在角落裡吞雲吐霧起來。
還冇等第二根菸抽完,代新玄聽到了一陣騷亂聲。
那黑皮學生又來了。
難怪在車上就覺得他眼熟,原來是隔壁棟樓的。
在那男人慾動手拉扯之際,代新玄摁滅了那半支菸,朝那邊“嘿”了一聲。
前麵已經說過,代新玄是一個不花心思在學習上的人,那他其餘的時間當然是流連在健身房了。
代新玄走到那女孩邊上,把她擋在身後,目光直視黑人,周身釋放“想打一架嗎”的挑釁。
那黑人又是聳肩攤手,邊後退走邊嘟嘟囔囔。
代新玄忍住不去看她,自顧自走上宿舍階梯,在關玻璃大門的時候,停頓了兩秒。
那女生像是知道前麵的人在留門等自己,又貼近代新玄,貓兒一樣靈敏地鑽了進來。
另一箇中國舍友在來這兒的頭三個月交到女朋友就搬出去了。
偌大的二人宿舍隻剩下代新玄一人,孤零零住了兩年。
膚色有壁,冇有白人搬進來。
毫無保留的排外,歧視。老子還不稀罕跟你們交朋友呢。
“你晚上睡這張床,要是有什麼奇怪的動作,彆怪我把你丟出去。”
代新玄把前舍友留下的舊涼蓆扔到一張空床上。
“你真不記得我了?”
這是女生今天開口說的第二句話。
宿舍主人坐在書桌前略一歪頭,翹著二郎腿,好像在看戲。
他確實想看看這女人到底還有什麼要表演的。
“你兩年前去爬過一座山對吧?”
代新玄開始在腦海中搜尋關於爬山的回憶。
“你救了一隻小動物,你當時以為是狗,送到流浪動物救助中心就走了,但我一直記得你。”
代新玄冇有什麼彆的愛好,就是對小動物愛心氾濫,是流浪動物救助中心的常客。
但是爬山跟救狗聯絡起來,還真冇什麼印象。
子虛烏有。
他下了結論。
“你叫什麼?”他問。
“衛忽。”她答。
“你幾歲。”他問。
“19歲。”她答。
“你屬什麼的?”他又問。
騙子被問到幾歲會毫不猶豫地回答,但被問到生肖的時候就得計算一番,這是最快判斷此女有無在年齡上隨口撒謊的辦法。
“我屬狐狸。”
……
很好。
除非她是一個資深騙子提前做好了萬全準備。
或者,像麵前這位一樣,完全不按套路出牌。
代新玄被氣笑了。
管她是“衛忽”還是“衛狐”,他騰地一下站起身,把涼蓆捲了起來。
“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。”
在A國兩年多,見慣了世情冷暖,也見過老鄉騙老鄉的戲碼,這樣的故事發展開頭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仙人跳。
見衛忽不為所動,代新玄上手去拉,她卻溢位異常痛苦地呻/y吟了一聲。
“我做什麼了?你彆亂叫!”代新玄撤手,快速打開了寢室門,防止彆人誤會。
衛忽把左手衣袖往上卷,露出兩個還未結痂的煙疤。觸目驚心。
“誰燙的?”
“我繼父。”
“你不是狐狸嗎?怎麼不現出真身咬他?”
代新玄雖然有些心疼這兩個疤,但也是對於陌生人受到傷害的一種心疼,彆無他意。
甚至還能調侃一番。
他現在對這個剛纔還胡說八道的女孩子充滿戒備。
“我確實是狐狸來的……”
衛忽還想再狡辯,隻見代新玄把手一指打開的門口,悶悶閉了嘴。
“狐狸的事以後再跟你細說。我是被家裡人趕出來的,家裡隻有一個繼父了,他是A國人,對我很不好,在我媽媽不知所蹤後,他對我存有一些彆的心思……”
“停,停。”代新玄把門關起來。
他大概猜到接下去的劇情發展,被不懷好意的異國男人虐待,偷跑出來,舉目無親,看到了熟悉的中國麵孔,不由自主地親近,希望得到同胞善待。
妹妹,你選錯人了啊,我不是什麼有錢人。
代新玄在自己的書包裡一通翻找,找到了下午買的本想當做明天早餐的歐包。
他掰了一半遞給衛忽。
兩個人沉默地對坐著啃麪包。
像兩隻不肯合籠的倉鼠——公倉鼠單方麵不合。
“那你是不打算回去了?”
“……”
“剛纔為什麼要抱我?”
“……”
“你明天準備去乾嘛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
終於囁嚅出了三個字。
代新玄感覺跟這個女生溝通特費勁,他也不想說話了,起身掃了地上的麪包渣,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寫作業。
如果是個男的,他也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趕出去睡車站或者橋洞,反正那邊到處都是這種homeless(無家可歸的人),但她是女的,總不能推羊入狼窩吧。
踏馬的,到底是怎麼看出來自己是個善良之人的麵相的!
代新玄通過螢幕反光看到衛忽洗漱完爬上了床,靜靜地抱膝靠牆坐著。
他又對著螢幕黑色地方做了一個麵目可憎的鬼臉。
老天保佑自己三年製的留學生涯最後一年安穩度過,隻想回家繼承為數不多的家產然後躺平,彆生出什麼變故來。
“……”
身後傳來一點動靜。
“乾嘛?”
“我,我需要一件睡衣。”
她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出過汗又乾了,有些黏糊,穿著這樣一件衣服過夜確實不大舒服。
要求還挺多。
代新玄冇好氣地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白色寬大T恤扔到她床上。
“明天記得給我洗了。”
她點點頭,當著他的麵躲到被窩裡開始換衣服。
代新玄完全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被窩裡的場景。
“你!能去廁所換衣服嗎?”
他及時製止了自己的想象。
“算了算了。”他合起筆記本,穿上拖鞋一溜小跑到水房。
等他洗完臉出來,衛忽已經換好了。
她一米六左右的身高,穿著一米八的T恤,好像套著一條不合身的裙子。
剛剛應該給她黑色的衣服。
男生不去看眼前若隱若現的曲線,心虛地轉過臉,帶著筆記本上了床。
黑暗中,女生那對幽幽黑眸冒出一反白日柔弱的精明模樣,看上去活脫脫一雙狐狸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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