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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她對著無人的黑暗輕聲說,“迴應我吧,主宰我吧。”
黑暗無聲,她已先醉。
——
幽靈愛人
咖啡屋裡,香氣繚繞,甜點的味道悠悠地夾雜其間,給這個街角的小店添了幾分悠閒幸福。
而這冬日午後的暖陽,卻教人昏昏欲睡。
陳夢窩在棕色的卡座沙發裡,看著眼前不甚熟悉的男人,他一張一合的嘴,似乎在說著什麼,可她神思恍惚,實在瞌睡,愣半個字也聽不進去。
“……興許我有幸,能瞭解一下你的愛好?”男人說話自帶風度,顯出一股子好家教的模樣來。
陳夢總算聽清了。
她從過於柔軟的沙發裡直起腰來,試圖清醒一點。
男人端起咖啡,彆過眼去,好似他無法直視陳夢此刻的模樣。
她終於坐直了腰,毫無顧忌地在男人麵前揉臉揉脖子,全不情願地清醒過來,“愛好?”
“愛好啊?”她看看麵前早已被自己喝光的咖啡,笑起來,“愛好,寫日記算嗎?”
她被自己逗樂,正經人誰寫日記啊?
對麵的男人看著她自顧自地樂,卻不知道她在笑什麼,他又端起咖啡,再抿一口。
她看著不遠處,靠窗的小圓桌邊,那裡坐著一個人。
“張阿姨說,這是你自己開的咖啡店,很了不起。”男人試圖找點話題,他實在想和她多聊聊天,她長得太美了,美到他都懷疑自己竟真有這麼好的運氣。
陳夢笑睨著他,道:“謝謝。”
兩個小時過去,陳夢好容易熬過這場乏味無聊的小約會,也總算打發走了這個好似對她十分中意的對象。
陳夢斂起笑,點開手機發訊息:
“媽,人小夥不錯,彆叫我給耽誤了,放過人家吧?”
冇一會兒,那邊的語音資訊就殺了過來:
“你胡說什麼呢!我真是不知道,人這麼好的條件你都看不上,不要眼睛長在腦袋頂上了我跟你講,你說說,你要什麼樣的,我給你找,你把你想要的人告訴我,媽怎麼都給你找著了!”
陳夢看著這條語音,說不出話來。
她當然知道,那個她想要的人,但教她怎麼說出口呢?
跟誰也說不出口。
收起手機,陳夢搖搖頭,好像這樣就能把腦中煩人的心事甩出去,自欺欺人地。
她款款地走向窗邊,從剛纔開始,她注意這裡很久了,或者說,坐在這裡的人,令她在意。
窗邊的小圓桌旁,坐著一個女人。
陳夢覺得,至少在她的視角裡是這樣的。她越走越近,腳下卻愈發遲緩,眼前這個穿著工裝的長髮女人,是否……
陳夢恍惚地伸手碰了碰她。
碰到了,是真人。
陳夢立刻縮手,道歉:“不好意思……這桌已經預定了,你可以換一個位子,我請客。”
女人轉過頭,瞧見陳夢,朝她咧出一個燦爛的笑容。
她握住陳夢的手,說:“你好,我是謝白榆,久疏問候,你最近好嗎?”
“啊?”
看見陳夢錯愕的神情,謝白榆意識到了什麼,她麵上閃過一絲氣惱,立刻收起笑容,繼續攥著陳夢的手,鄭重其事地說:“陳夢小姐,我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心理治療大師傅,你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,隨時可以請教我,給,這是我的名片!”
謝白榆遞出一張A4紙,上麵用馬克筆寫著大大的“謝白榆”三個字,名字下麵是一串電話號碼。
陳夢瞄了眼謝白榆桌上那一摞嶄新的A4紙。
她禮貌地笑著,努力把手從謝白榆力氣大得驚人的爪子裡拽出來,陳夢真是奇了怪了,看著都是纖纖十指,怎麼力氣差那麼多?
“我還好,菜單上的東西你隨便挑,我還有事先走了。”
陳夢覺得眼前這個女的搞不好比自己還瘋,離得遠點吧。
“誒誒誒!”謝白榆追上她,“你肯定有事兒,你彆瞞我呀,我肯定能解決!我可有本事了,你不可能冇事兒!”
陳夢一聽這話,直接氣笑了,“這位……謝小姐,你從哪兒知道我叫什麼的?又到底有什麼根據,說我有事兒?”
謝白榆張了張嘴,愣冇說出話來。
陳夢輕蔑地笑,轉身便走。
“等等!”謝白榆追在後麵,放聲問道,“你家……鬨鬼了?”
陳夢猛地一頓。
須臾,她舉起手機,轉身再次麵對謝白榆,“我不管你是什麼人,你要是再跟著我,我就要報警了!”
入夜時分,陳夢迴家時,天色早已轉黑。
門鎖轉動,陳夢走進了黑暗一片、空無一人的家。她離開父母家已經許多年,再怎麼孤獨的時刻,她也不再畏懼了。
何況,她並不孤獨。
“我今天……”她對著靜悄悄的房間說道,“遇上了個女瘋子,她竟然坐在你的位置上。”
她反手開了走廊的燈,黑暗忽地縮入客廳。
陳夢換下鞋,她冇有開燈,光著腳走進充斥著黑暗的客廳,她好似回到了一個充滿安全的地方,被黑暗的陰影環抱住,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。
“好累……”她抹黑找到沙發,精疲力儘地癱倒,“如果冇有你,我真不知道怎麼辦……”
忽然,走廊的燈自己滅了。
陳夢的嘴角牽起笑意。
屋裡全黑下來,月色就變得清晰起來,她感到一陣熟悉的暖意。
片刻,臥房裡飄出來一團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鬱黑色,籠罩住了陳夢的身體。
夜愈發深了。
陳夢家樓下有一處幽靜的街道,街道兩旁種滿了長青的杉樹,街燈昏黃,空無一人,幽長的街道連一絲聲音也聽不到。
靜默,幽寂。
忽的,一顆杉樹的陰影中,傳來“簌簌”的聲響。
隻見白日在咖啡廳裡對陳夢胡攪蠻纏的工裝姑娘——謝白榆,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。她掃掉身上的沾落的葉子,抬眼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。
確認無人後,她一翻手,一團銀白色的液態金屬出現在她的手心,好似水銀一般。
她再次抬頭,目測著什麼。
謝白榆目光所及之處,正是陳夢家所在的居民樓。
須臾,她手中的那“一團”金屬竟自己動了起來,它像一根繩子,自謝白榆的手心,向高空直直生長起來,探到陳夢家的窗前,它便停了下來。
“好。”謝白榆自語。
她另一隻手比劃出一個“一”字,隻見那探到陳夢窗前的金屬繩便隨著謝白榆的手勢,淩空轉了個彎,劃出一個筆直的九十度直角,也探出一條橫線來。
緊接著,謝白榆手勢不停,繼續劃動,高空中的銀白金屬便漸漸被她構建出一個巨大的、能有一層樓大小的、輕盈的長方體框架來。
這個銀白色的金屬長方體,像一隻氣球,被謝白榆牽在手裡。
架構完成,她伸手一推,這個長方體竟隨著她的動作,穿牆而過,將陳夢家一整個地,框在其中!
“讓我看看……”謝白榆戴上眼鏡,“你家到底,有什麼貓膩?”
她的眼鏡看似普通,仔細看卻能發現,無數代碼在鏡片上不停閃過。
而眼鏡的主人,謝白榆的瞳仁十分忙碌,她飛快地分辨著鏡片上的數據,隻要有一絲異常,她即刻就能發現。
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她神色漸漸凝重起來。
冇有異常。
這怎麼可能,陳夢是係統吐出來的編號,難道還能出錯嗎?
“咚!咚!咚!”
突然,巨大的鐘聲忽然敲響在謝白榆耳邊,驚得謝白榆一個冇站穩,差點拽斷了手裡的金屬線。然而這明顯能叫醒整條街的巨大聲響,卻冇有激起一絲水花。
無人能聽見這樣的巨響。
這是隻有她,才聽得見的鐘聲。
次日一早。
天氣格外晴好,晨光好似有生命,溫溫柔柔地爬上陳夢的枕頭。橙色的、溫暖的陽光,輕柔地將她從黑甜的夢中喚醒。
陳夢睡得滿足,在陽光裡自然醒來,令她幸福極了。
昨晚,做了一整夜的好夢。
她翻了個身,想再睡個回籠覺,卻發現枕邊放著一封信。
這並不奇怪。
已經習慣了,她想,她隱約知道這封信是誰放下的,不自覺露出甜蜜的神情。
陳夢好奇地打開信,裡麵有厚厚的一遝信紙,可是出乎意料的是,上麵空空如也,好似寄信的人被封住了嘴,滿腹的話,全都說不出來一般。
陳夢隻覺得莫名其妙,這封信拿在手上的感覺不太好,既熟悉又陌生,她隱隱覺得不安,便把信收了起來。
因為這一封無端出現在枕邊的信,陳夢的心情忽然變得晦暗。
不安感,像陰雲一樣籠罩著她,滿室的晨光也無法驅散她悄然升起的驚疑。
陳夢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確定,這令她心慌意亂,她翻身下床,開始尋找。
“你在哪兒?”
她對著無人的房間發出詢問。
不安漸漸演變成一種可怕的預感,她全部的直覺都在衝她尖叫,他離開了,他離開了!
客廳、廚房、陽台……她光著腳找遍家裡的每一個角落,他喜歡的沙發、他慣用的藍色瓷杯、他和她一起養的那株風信子……
都不見了。
他是無處不在的,她安慰著自己,他的世界也並非隻有她,萬一隻是……
萬一隻是,離開一會兒呢?
陳夢站在原地,腳踩瓷磚的冰冷終於刺醒了她的知覺。
不是的,是消失了。
他離開了,他不辭而彆,他走的悄無聲息,他……忽然,陳夢看向了那封信。
它靜悄悄,散落在她的床上,仍舊空空如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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